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得主张莉:女性对自(2)
书乡:这里面很多篇都写到女性自身隐秘的经验或创伤。这些年随着女性议题的讨论、女性意识的觉醒,许多女性都倾向于勇敢表露自我,曾经那些在传统中被贬抑的、怯于提起的经验,都可以坦诚拿到桌面上来谈论和分享,寻找共鸣。这种表达意识与新的女性散文写作是否构成一些联动?
专访
书乡:近二十年来有不少女性散文佳作,而您只选出这20篇,这里面有什么样的标准或特质是最为看重的?
上周四,张莉以去年出版的评论集《小说风景》刚刚获得本届鲁迅文学奖,成为五位文学理论评论奖得主之一。在一定程度上这可以看作众望所归的事情。这些年,她不仅活跃在文学批评场域之内,高质高产,也常常出现在公众空间的视野之中,尤其是在线上线下关于女性及女性写作的论题中——这些年,作为一个女性学者,她愈发将更多心力从宽泛的当代文学研究倾注到与性别相关联的场域。一次集中的实践是,2019年春天,她在127位新锐男女作家中进行了“我们时代的女性写作调查”及“我们时代文学的性别观调查”,在社会引起相当广泛的反响。也是从这年起,她开始主编中国女性文学年选,有意识地为女性写作在历史的刻度上立起路标。
张莉向来认同孙犁先生说的,一位现实主义写作者,“他一定要比别人更关心那时代、社会、人。”身为文学学者,她自己亦不封闭在大学校园、书斋和狭义的文学圈层内,而是对时代社会有着自觉的关心和介入。这些年,网络媒体平台的发展和年轻一代智识水平的提高,也纷纷让这种“破圈”的对话构成可能。快速变化、高潮迭起的时代生产出大量困惑与未知,在种种新的语境之中,文学及文学批评如何构成参与现实世界的力量,又在何种层面上发挥影响?张莉以她文本内外的实践正在做出一定程度上的示范。而她表示,她将处于继续摸索之中。
熟识的嘉宾接连到场,言笑晏晏地向她伸出手:“祝贺你呀!”张莉接住每一个握手,吟吟道谢。
张莉:曾经有读者也说过,如果不控诉,怎么去呈现黑暗?但写作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自我的讲述中慢慢治愈、超越。文学作品是要让多数人阅读和共情的,仅仅是自己的发泄,没有读者愿意读。克制是写作的美德。就像伍尔夫评价勃朗特姐妹说,《呼啸山庄》比《简·爱》更高级,因为《简·爱》中有一种怒气,但《呼啸山庄》中有克制,有普遍的人类经验。文学作品的写作是有技巧的,散文也是,真正好的散文家也需要天赋。
张莉:这跟新媒体的崛起有关系。新媒体给所有人提供一个空间,人人可以说自己,这是特别重要的,女性也被鼓励勇敢表达,勇于诉说自己的经验,而且不认为这些是不可以诉说的。以前有一个屏障,现在有一些突破了。而散文就是我之所在、我之所想、我之所感,有“我”在里面,有情,有思考,有具体的对事物的理解,女性独特的发声、表达就呈现出与男性不同的理解世界的方式。
但从世纪之交开始,这二十年的散文有非常大的变化,你看这本书中,女性对自身经验的书写方式已经改变了,有一种内观性,反省内心,最终成长为更强大的自我,这是非常重要的特质。像冯秋子的《我跳舞,因为我悲伤》,她在写作上已经有了那么高的成就,又去跳现代舞,重新打破自己。林白已经通过《一个人的战争》成为载入文学史的作家了,却又去到湖北各处,记录与当地妇女的交谈,重新认识一个世界。女性主体性的生成不是外界给予的,是自己获得的。
书乡:有个个人体会是,男性作家散文似乎常常会追求“大散文”、“历史文化散文”等,追求宏观的面向,很少把个人私事当做主要内容去书写。相比之下,女性散文中会有许多私人的面向,好像很“小”。该如何来看这里面的价值呢?
书乡:您之前在和贺桂梅老师的对谈中提到,从女性文本里,应该能够真切感受并辨认出我们时代性别观念的变化。在序言中,您称“新的女性散文写作时代正在来临”,开始打破传统上冰心、萧红、三毛等的女性散文文体。那么这一批女性散文中,是否也呈现着时代性别观念的变化?
张莉:这20篇都侧重个人的成长,有“我”存在。散文中当然也有谈天说地的类型,但我更强调个人成长经验和对女性主体性的呈现,这里面内含着中国女性对自我理解的变化。
张莉:变化挺大的。比如李娟是我们时代最有代表性的散文家之一,以前的女性散文老写“我的幸福家庭、我的爱人”这种,但其实对幸福生活的理解有很多种,李娟就写阿勒泰,写大自然,写外婆和母亲。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没有人问没有男性是否幸福。不是排斥,只是顺其自然,遇到男朋友也去谈,但离开了也没关系。因此我们看到女性对自我世界的理解有很大的变化,已不仅仅把爱情当做全世界最重要的事,这是和以前很大的不同。新一代写作者也体现了这些变化。这里面最年轻的孙莳麦生于1996年,她在那篇《对岸》中,写她看到母亲在父亲去世后陷入悲伤,很想帮助母亲,又无能为力。但身为女儿她是有觉醒的,意识到母亲不能陷入到这样的情感里面。
文章来源:《文学评论》 网址: http://www.wxplzz.cn/zonghexinwen/2022/0902/100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