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会|《新千年文学备忘录》:文学中的“轻(2)
张馨元 奥维德的《变形记》——诗人笔尖的轻舞
卡尔维诺在作品中征引了奥维德《变形记》中的柏修斯与美杜莎之战。他将世界的沉重化为美杜莎令人石化的目光,柏修斯凭借镜中反射的形象击败女妖则是英雄承担现实的方式:“轻盈”于此,是脱身于现实桎梏的捷径。再者,奥维德的轻盈还在其写作笔法上得以体现。譬如,阿波罗对达芙涅的追求可谓是一次狩猎和强夺,但诗人却有意弱化这一带有强暴意味的追逐,更多借助于清风、流水、枝叶等轻盈的意象,着墨于对少女形象的工笔细描,并以丰满的想象力加以点染。原本静止、凝滞的画面,在他的笔下舞动起来,故事的悲剧性色彩也因蓄满轻盈之美的笔触得以稀释。想象力、创造性、巧妙的语言,使诗人笔下的各人物能够轻盈且连贯地完成转变。在他细腻并富有弹性的笔触下,一切都变得轻盈而有序。
周梦雪 卡瓦尔坎蒂与但丁的语言对比——意象的轻盈
在卡尔维诺看来,世世代代的文学都存在着两种相互对立的倾向:一种将语言变为没有重量的东西,像云彩般漂浮;另一种则赋予语言重量和厚度,使之具体化。卡瓦尔坎蒂和但丁正是分别代表了这两种文学倾向。卡瓦尔坎蒂的诗句轻盈、细微、永呈动态。在一首十四行诗中,为体现情人之美,诗人并没有一板一眼地刻画情人的眉眼与妙俏身姿,而是在列举了众多美丽的事物(彪悍骑士、静谧黎明、婉转鸟语、纷飞白雪)后,突然笔锋一转,称世间万物都不及情人之美,以此轻盈地勾勒出情人的娇俏身姿。与他相比,诗人但丁更加看重赋予事物具体的形态,哪怕是最为抽象的脑力活动,也要赋予其准确的形态。比如在《神曲》当中,但丁构建了一个等级森严、有序可循的世界。即使客体本身重量轻微,他也会精准地说明其分量之轻。
谭钰薇 不存在的堂吉诃德——以文学之轻载生活之重
卡尔维诺以“堂吉诃德举矛战风车巨人”一幕作为形象之轻的例证。《堂吉诃德》这部作品的轻盈显然不止于形象之轻,而更在于其近乎痴狂的想象以及理想浪漫主义的内核。塞万提斯以滑稽的笔触书写伟大的信仰精神,讽刺僵化的骑士教条,其笔下的堂吉诃德对骑士文学走火入魔后自命为模范骑士,就算碰得头破血流也依旧满腔热忱地走南闯北。这就是一种举重若轻。塞万提斯一生潦倒,几度因无妄之灾入狱,很难否认小说的啼笑皆非中其实也藏着作者的一份执着。卡尔维诺也以同样的轻盈在《不存在的骑士》中写下阿季卢尔福的故事,让文学之轻跨越世纪,从理想之赞再到存在之辩,承载起生活之重。无论是那套破烂的拼凑盔甲,还是完美的银白盔甲,都体现出文学如何借助轻盈之术消解生活的沉重。我们很难在现实中找到文学骑士的踪影,但生活的答案也许恰存在于生活之外。
李李冰清 《格列佛游记》——灵魂之“轻盈”与科学之“沉重”
科学无疑是18世纪最重要的思潮:牛顿力学问世不久,启蒙群星层出叠现,人类乐观空前未有。在中世纪教会统治下沉睡千年的古典文化重现世间,却缺少了轻盈、审慎与克制。从它灰暗的阴影中,我们依稀能预感到20世纪的沉重梦魇。斯威夫特作为时代的先觉者,旁观彼时的科学潮流,最早对启蒙筹划提出了质疑。书中“飞岛”凭借磁力悬浮空中,住民却终日沉湎覃思,对其他一切漠不关心,行事怪诞,沦为只顾仰头观察星际的科学怪人,丢失了自然人应有的灵魂人格。卢梭有言:“科学愈臻完美,道德愈发腐败。”启蒙本是让我们免受盲目支配,但过度理性反而异化和压抑了人类本身。飞岛上的专家和政客们痴迷于抽象科学,罔顾人世生活,以“沉重”的科学将自身镣铐,失去了生活与灵魂的“轻盈”。
刘芳芮 伏尔泰的想象力——从沉重现实到失重太空的轻盈一跃
借助想象力,伏尔泰为沉重的现实披上一件科幻的外衣,又借助令人啼笑皆非的情节去映射现实的荒诞。作者轻盈一跃跳出现实,进入浩瀚无垠的太空,跟随天狼星巨人寻求解脱。同时,现实也从未被遗忘。在新的宇宙中,作者借米克罗梅加斯之口倾诉着现实的沉重。相比于现实主义的手法,想象力的加入使得故事更加轻盈,也更有利于读者的理解。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科学赋予了巨人星际旅行的可能,也为想象力的轻盈加上可靠的限制,使故事既能在星空翱翔,又不忘脚踏实地,从而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作为文学创作的重要手法,虚构为故事加上点睛之笔,赋予故事更轻盈的骨骼,也为情节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使它最终摆脱现实的枷锁。这样,既不过分沉重,也不欠缺思想内涵,从而彰显文学的魅力。
文章来源:《文学评论》 网址: http://www.wxplzz.cn/zonghexinwen/2021/1030/864.html